2019年10月20日,是抗战老兵苏国章老人100岁生日。能活到百岁的老人实属不易,尤其是参加抗战的百岁老兵更是凤毛麟角。但苏国章老人的百岁生日过得并不愉快。
苏国章老来得子,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苏勇。本来,在儿子苏勇的照顾下,老人能度过一个愉快的百岁寿辰。然而在老人生日的前五天,即10月15日那天,苏勇突然失踪了。
苏国章
那天早上,苏勇留给保姆赵阿姨留下100块的买菜钱,然后出门上班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到晚上八九点,突然有人上门来找,说苏勇在外面欠了钱,如今联系不上,要求他的父亲苏国章和妻子陆晓还钱。
陆晓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,急忙给苏勇诊所的同事打了电话,对方称,苏勇早就回家了。此后几天,陆晓始终联系不上自己的丈夫,上门催债的人却越来越多,催债电话更是不停地打来。陆晓发现,丈夫通过私人借贷、网贷竟借下数十万元。
苏国章老人心情也十分郁闷,他六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孩子,老来得子,对他百般呵护,不仅替儿子买了房,还把多年来积攒下的40多万元的存折交给儿子,就连关爱老兵组织发放的每个月800元的助养款,也完全由儿子保管。如今儿子消失了,存折也消失了,讨债者却铺天盖地堵上门来,要求老人还钱,这怎能不让老人心酸。
此事曝光后,立刻引来关爱老兵组织志愿者的关注,甚至惊动了人民日报,刊登文章点名批评。
苏国章老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。
苏国章
“我要保护我的国家”
苏国章出生于1920年,四川成都人,家里三个哥哥两个姐姐,他年龄最小。
苏国章家境不错,父亲开了家染坊,日子过得红红火火,尤其偏爱苏国章这个小儿子。苏国章年幼时就被送去私塾读书,他尤其喜欢中医,父亲就又给他请了一位中医师傅,教他针灸,希望他有朝一日能“悬壶救世”。
然而,随着日本人的入侵,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。
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,苏国章的三个哥哥先后跟着川军上了战场。多年后,苏国章还记得哥哥们走时的场景:“老百姓为他们披红挂彩,他们是从东门走的。”
二哥临走前,摸着苏国章的小脑袋,对他说:“老四,我们走了,你一定要把爸爸照顾好。”这是二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1938年的一天,日军轰炸成都,大片房屋被摧毁,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。苏国章带着父母跑出房子,堪堪躲过一劫。这次大轰炸后,苏家的生意遭到重创,父亲抱恨离世,母亲也在不久后追随而去。从那时起,苏国章恨透了日本人。
苏国章
这一年,苏国章18岁,双亲病故,两个姐姐也嫁了人,家里只剩他孤零零一人。于是,他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报名参军。他穿着草鞋,和新兵们一起步行到重庆,参加为期三个月的新兵集训。
集训结束的那一天,师长把所有人集中在训练场上。那一天,天色暗沉,杀气腾腾,大家都知道,从这里踏出去就要奔赴前线,和日本人打仗,九死一生。
“瓜娃子们,训练结束了,这次出川,你们晓得去干什么吗?”师长站在台上,向黑压压的人群问话。
“晓得,去打日本!”苏国章和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。
“你们晓不晓得,去死,怕不怕?”师长提高了嗓门。
“不怕!我们不怕!”一群十七八岁的青年嚎叫着。
“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国家!”数千人发出怒吼,地动山摇。
为了国家,川军不怕死,从没有一个孬种。
川军
抗战杀敌,重伤退场
新兵训练结束后,苏国章被分配到99军补给团,一路坐船向东,奔赴抗战前线。这时,一个噩耗传来,他的三哥,牺牲在山东战场上。而他的大哥,早已在淞沪会战中牺牲。
苏国章强忍悲痛,跟随部队来到江西。1939年,他参加了人生中第一场战役——长沙会战。这场战役进行得十分惨烈,川军将士们拿着破破烂烂的汉阳造,与装备精良的日军展开厮杀,战士们成片地倒下。看着并肩作战的战友成为一具具尸体,苏国章开始想念唯一健在的二哥,不知道他身在何方,是不是还能幸存下来。
时间来到1944年,长沙失守,日军开始对衡阳展开疯狂进攻,衡阳保卫战打响。在这次战役中,日军出动十二万的兵力,守城的中国军队只有区区两万人,但没有人后退一步,顽强阻击敌人的进攻。
战役进行到最激烈时刻,99军补给团奉命支援衡阳。出发前的那个晚上,苏国章做了一个梦,他梦到二哥坐在花轿上,打扮得像个新郎一般。苏国章从梦中惊醒,他想可能是自己太想二哥了,但他不明白,二哥怎么会坐花轿呢?
白刃战
苏国章和补给团的战士们抵达衡阳,在外围与敌人展开厮杀,但敌人人数占优,又有飞机的掩护,战士们根本打不进去。苏国章明白,只有尽快打进城内,与守城的友军会和,才能取得战役的胜利,就是死,也要完成这个任务。
号角吹响,苏国章一马当先,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,一连放倒了几个敌人。敌人看他个子不高,却如此勇猛,竟然从后面偷袭,将刺刀刺进了苏国章的腰部。苏国章失血过多,昏迷了过去。
等他再次醒来后,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当护士告诉他,衡阳保卫战取得了胜利,他激动地坐起来,眼泪早已控制不住。
后来苏国章才知道,二哥也参加了衡阳保卫战,但没等到兄弟团聚,就牺牲在了战场上。“要是我知道二哥也在,定会去找他,一起杀鬼子!”每次回忆起二哥,苏国章都会忍不住掉泪,他又回忆起那个梦,大概是二哥向他做最后的告别。
川军纪念碑
娶妻生子,埋名半世纪
因为这次负伤,苏国章被迫离开部队,和伤员们一起转移到重庆。
1945年,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,苏国章和重庆百姓一起走上街头,庆祝中国取得的伟大胜利。
敌军一日不退,川军一日不还乡。如今日本人被赶跑了,苏国章终于可以回川了,兄弟四人出川,回来的只有他一人,让人忍不住心酸。
回到成都后,苏国章发现,一切都已变了模样,家里的房子都塌了,两个姐姐家里也没人,生死不明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出川时他还有兄姐,回来时他已孑然一身,身边没有一个亲人。
苏国章
苏国章拄着拐杖,漫无目的地走着,来到了凉山雷波县。雷波县很穷,很多百姓刚从山洞里搬出来,当地没有很好的医生。苏国章不想走了,决定在雷波县安定下来,开了一间诊所,用后半生实现他“悬壶济世”的理想。
苏国章医术精湛,治好了不少当地百姓,名气越来越大,生活也有了依靠,但他始终是孑然一身,直到60岁都没有娶妻。
1980年,一个叫胡培仕的中年妇女找他治疗腿伤,两人一来二去熟络起来。胡培仕早年丧夫,一个人照顾五个孩子,生活艰苦。苏国章没有嫌弃,与胡培仕组建了家庭。第二年,两人生下了一个男孩。由于各种原因,苏国章不能上户口,于是让孩子跟母亲姓。但这并没有影响苏国章对孩子的宠爱,他61岁才有了这个孩子,怎么宠溺都不过分。
抗战老兵
后来,苏国章把家安在妻子的娘家德阳,在那里开了一间针灸馆,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。苏国章在给病人看病时,会把儿子叫到身边,让他在旁边观摩学习。久而久之,他的儿子也学到了一手针灸的本领。
2012年,一位病人来看病时,意外得知苏国章抗战老兵的身份,把他的事迹公之于众。92岁的苏国章,身份终于得到证实,补办了身份证、户口本,他的儿子也终于认祖归宗,改名“苏勇”。那一年,苏国章重回衡阳战场,他站在英雄纪念碑前热泪盈眶:“希望我死后,墓碑上能刻着‘川军’两个字。”
苏国章与继子们的关系不好,于是听从儿子苏勇的建议,以86万的价格卖掉了德阳的房子,回到成都生活。苏国章用这些钱给儿子娶了媳妇,交了房子首付,然后将剩下的40多万悉数交给儿子,连每月800元的助养款也一并交给了他。本来这样的生活特别温馨,但到2019年10月,苏勇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借钱给苏的患者发的短信
儿子贷款数十万失联,老兵被逼还债
2019年10月15日,苏国章的儿子苏勇到诊所上班,当晚未归,此后再也没有消息,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显示关机。
苏国章翻开抽屉找存折,发现存折早已被儿子拿走,苏勇的妻子陆晓找来了房产证,到房产部门验证,对方告知“一看就是假的”,并当场收缴。经过查询后,才发现苏勇拿走了房产证,并进行了贷款,借到4万元。
那段时间,讨债人不断登门,逼迫一家人还钱,电话也被打爆了,许多都是网贷公司的客服人员,指名道姓要求苏勇还钱。陆晓粗略计算了一下,苏勇向十多个贷款平台借了款,数额高达28万余元。而苏勇向亲戚朋友借的钱,也有数万元之多。更让陆晓难以接受的是,苏勇借钱时,会以妈妈去世为理由,但他的妈妈并没有去世。
苏国章
越来越多的人打电话、登门催债,几乎让陆晓崩溃了,已是百岁高龄的苏国章也忍不住落泪,他实在想不明白,他把毕生攒下的积蓄都给了儿子,为什么还会借那么多钱。
陆晓回忆说,这年4月,丈夫苏勇告诉她,自己在外面欠了很多钱,原因是2018年,他的一个朋友向他借款50万,他手头只有20万,于是向各借款机构贷了30万,一股脑全借给了朋友。朋友说两个月后归还,但两个月后两人却联系不上了。苏勇无奈,只好自己偿还欠款,拆东墙补西墙,债务越积越多。
没有办法,陆晓只好提取了自己的公积金,加上自己的积蓄,给苏勇凑了数万元,让他还款。那段时间,陆晓监督着丈夫,他还划掉一个,自己划掉一个。没想到债务危机还是爆发了,丈夫竟然不辞而别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苏国章儿子
事情发生后,立刻引来社会的广泛关注,人们都对苏国章这位百岁老兵的遭遇感到难过,人民日报也专门刊文,点名批评贷款平台的行为。志愿者们在了解过详细情况后,再次伸出援手,筹措了一部分善款,亲自送到苏国章老人手上,保障他的生活。
但苏国章老人的儿子去了哪里?没有人知道,只能查到他买了一张去内江的汽车票,在广西有过住宿记录,其他的根本无从知晓。
也许此时的他,正委身于南部某个城市的角落,艰难度日。希望他能够早日回家,他年过百岁的父亲还在等他,不管他有没有犯错,犯过多大错,老父亲一直在等着他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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